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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奶奶的美文欣赏 林奶奶的读后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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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• 更新时间:2024-05-21 •阅读
林奶奶小我三岁。文化大革命的第二年,她忽然到我家打门,问我用不用人。我说:“不请人了,家务事自己都能干。”她叹气说:“您自己都能,可大家吃啥子饭呀?”她说明自己是“向家家儿洗衣服的”。我就请她每星期来洗一次衣服。当时我们对保姆有戒心。有人只因为保姆的一张大字报就向揪出来扫街。林奶奶大大咧咧地不理红卫兵的茬儿。她不肯胡说东家的坏话,大嚷:“那哪儿成?我不能瞎说呀!”许多人家不敢找保姆,就请林奶奶去做零工。我问林奶奶:“干吗帮那么多人家?集中两三家,活儿不轻省些吗?”她说做零工“活着些”。这就是说:自由些,或主动些;干活儿瞧她高兴,不合意可以不干。比如说吧,某太太特难伺候,气得林奶奶当场左右开弓,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。这倒像旧式 不能打妯娌孩子的 ,就打自己孩子的 。据说,那位太太曾在林奶奶干活儿的时候把钟拨慢“十好几分钟”(林奶奶是论时记工资的),与这种太太打啥子交道呢!林奶奶干了这一行,受委屈是家常便饭,她一般是吃在肚里就罢了,并不随便告知人。她有守则:不搬嘴弄舌。她倒是不怕没有主顾,因为她干活儿认真,衣服洗得干净;如果经手买啥子东西,分文也不肯占人家的实惠。可能她称得上“清介”“耿直”等美名,不过这种词儿一般不用在渺小的角色身上。人家只说她“人靠得住,脾气可倔”。她天天哈着腰坐在小矮凳上洗衣,一年来,一年去,背渐渐地弯得直不起来,差点六十已经驼背,身上虽瘦,肚皮却大,其实那是徒有其表。只要掀开她的大襟,就了解衣下鼓鼓囊囊一大嘟噜是倒垂的裤腰。一重重的衣服都有小襟,小襟上都钉着口袋,壹个、两个或三个:上壹个,下壹个,反面再壹个,大小不等,颜色各异。衣袋深处装着她的家当:布票,粮票,油票,一角二角或一元二元或五元十元的钱。她分别开放,当然都有计较。我若向她些啥子,得在她的袋口别上一两只大别针,或三只小的,才保住东西不往外掉。我曾问起她家的情况。她的丈夫早死了,她是青年守寡的。她伺候了婆婆好多年,听口气,对婆婆很有情意。她有一子一女,都已成家。她把儿子栽培到高中毕业。女儿呢,据说是“他嫂子的,四岁没了妈,吃我的奶”。死了的嫂子大概是她的妯娌。她另外还有嫂子,她曾托那嫂子向我做过一双棉鞋。林奶奶得意扬扬抱了那双棉鞋来送我,一再强调鞋子是按着我的脚寸特制的。我恍惚记起她哄我让她量过脚寸,可是那双棉鞋显然是男鞋的尺码。我谢了她,领下礼物,就让向默存穿。想差点非但他穿不下,连阿圆都穿不下。我自己一试,恰恰一脚穿上,正是按着我的脚寸特制的呢!那位嫂子准也按着林奶奶的嘱咐,把棉花絮得厚厚的,比平常的棉鞋厚三五倍不止。簇新的白布包得厚厚的,用麻线纳得密密麻麻,比牛皮底还硬。我双脚穿上新鞋,就像猩猩穿上木屐,行动不得;稳重地站着,两脚与大象的脚一样肥硕。林奶奶老家在郊区,她在城里做零工,活儿重些,工钱却多。她多年省吃俭用,攒下钱在城里置了一所房子,花了一二千块钱呢。恰逢文化大革命,林奶奶抓紧把房“献”了。她深悔置房子“千不该、万不该”,却倒眉倒眼地笑着用中间三个指头点着胸口说:“我成了地主资本家!我!我!”我说:“放心,房子早晚会还向你,至少折了价还。”我问她:“你想‘吃瓦片儿’(依靠出租房屋生活)吗?”她不搭理,只说“您不懂”,她自有她的道理。我从干校过来,房管处已经把她置的那所房子拆掉,另赔了一间房向她——新盖的,很小,我去看过,里面还有个自来水龙头,只是没有下水道。林奶奶指着窗外的院子与旁边两间房说:“他住那边。”“他”指拆房子又盖房子的人,好像是个管房子的,林奶奶称为“街坊”。她指着“街坊”门前大堆木材说:“那是我的,都向他偷了。”她与“街坊”为那堆木材成了冤家。所以林奶奶不走前院,却从自己房间直通街道的小门出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