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灰爱唱一首歌，歌名叫《小小的我》。他的哥们常拿他开玩笑，问他有多小，他就抬头，眯眼，看天空，指着那些飘浮的灰尘说，看到了吗？像灰尘那么小。于是，我们就把他的名字倒了个儿，叫他灰尘了。

灰尘这人，如何说呢？用他妻子的话说，叫穷欢喜。村子里，数他家最穷。当然，说他穷，不是没吃没穿，挨饿受冻，这只是比较的，只是与村里那些有大笔存款的人家相对而言。

灰尘有个养鸡场，按理说也能出不少钱，但一年到头却剩不了几个子儿，那些鸡差不多都让灰尘与他的哥们喂了肚子。比如，夏季我们在院子里乘凉、吹牛，壹个人说，晚上喝了两碗稀饭，饿了，灰尘，把鸡弄一只来，大家整烧烤。灰尘就二话不说，去杀鸡。其他人备的备佐料，抱的抱柴禾。不一会儿，火就毕毕剥剥地燃起来了，香味就扑鼻盖脸地飘出来了。再比如，村里谁想和平精英肉了，就临近中午或是傍晚，有意到灰尘家去神吹海聊，灰尘就会留下来人，杀鸡招待。这也罢了，最让妻子想不通的是，家里没客人，只要灰尘兴趣来了，也要逮一只鸡，或炖或炒或凉拌，一家人美吃一餐。这时的灰尘，二两小酒是少不了的。灰尘喝酒时，看一眼气鼓鼓的妻子，然后说，杂技最初了，请妻子大人看仔细。说完，他就端上酒杯，使劲一旋，杯子就在空中转几圈，落在他掌心。再一旋，灰尘就低下头，一吸气，酒就不知不觉进了他的嘴。如果妻子的脸还不放晴，灰尘就不停地向妻子夹鸡肉，直到一家人皆大欢喜。

算了，这鸡不养了，你出去打工，挣壹个是壹个。这话，灰尘的妻子常常挂在嘴边。

挣钱干嘛？灰尘老这样问。

吃穿不容钱哪，拍手掌？妻子哼一声。

今年没吃没穿？我去挣钱买鸡吃？今年有鸡吃了。灰尘说。

尽管每年吃的比卖的多，灰尘不出去，妻子拿他没法，鸡也就一直养着，养总比不养好。

灰尘虽然好吃，倒也勤快。妻子的精力全在那些鸡身上，一家三口人的田地，都是他拾掇。吃饱了喝足了，灰尘就下地去。哪儿种啥子，啥子时候下种，啥子时候除草，啥子时候施肥，啥子时候割菜，他是盘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灰尘干活，绝不会早出晚归，他安排得很均匀，很紧凑。那样儿，看起来天天都在做活儿，又好像天天都在休息，让村里人羡慕得不得了。

这天，太阳刚刚冒出偏西的想法，灰尘就过来了。

老远，灰尘就听到了一阵子吵闹。听声音，灰尘了解老钟与小钟父子又干上了。老钟承包了鱼塘，近五十的人还不嫌累，硬要儿子小钟出去闯世界挣大钱，小钟呢，又是个死性子，整死人不出去。他的理由很充分，说老钟上了岁数，壹个人经营鱼塘忙不回来，要在家帮他。这是父子俩第三回干嘴仗了。灰尘摇摇头，悠闲地扛了锄头，走进老钟家，劝了小钟，然后拉着老钟，说，别吵了，走，上我家去消消气。其他人也劝老钟，去吧，上灰尘家去，多吃点鸡肉，喝两杯，消消火。灰尘带着老钟回家，又劝了一阵子，然后亲自动手，杀鸡、做饭。

晚上，喝着酒，老钟抹了把红红的眼睛，说，你看看，他硬是不长进，今年我手头的钱全投进鱼塘了，万一亏了，我拿啥子向他娶妻子。如果他出去，我这边亏了他还可以赚嘛。灰尘明白，老钟说的他是指小钟。

亏什么亏哦，你看，我养鸡三两天就吃它一只，到头来还是不亏。你让他帮你，亏不了的。再说，要知足嘛，你鱼塘只投了一二万，你的家底谁不了解，存着的也不止这个数吧，也算村里有钱人了。

灰尘端起酒杯，与老钟碰了一下，咂一口说，你看，我这才叫生活嘛。

你这生活好是好，但手头少了这个，不行。老钟也咂了一口，搓捻着两根指头说。可能是明白话里有看不起灰尘的意思，老钟就打圆场说，中，听你一回，小钟不出去算了。不过，看你的长相，应该是不缺钱用的人，说不定你还会发一笔哩。

老钟说对了，没过几天，灰尘真的发了一笔，简直乐上了天。

那天，他家的鸡突然死了几只，村主任当成了大事，即将给乡上作了汇报，乡上又给县上作了汇报。县上派人来到村里。过了两天，省上的人也来了。接着，村里就传遍了，说是灰尘家的鸡得了啥子禽流感。村里炸了窝。